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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写给中国的来信与一场无法到访的展览,在北京再次遇见坂本龙一(转载)

他写给中国的来信与一场无法到访的展览,在北京再次遇见坂本龙一(转载)
他写给中国的来信与一场无法到访的展览,在北京再次遇见坂本龙一(转载)
他写给中国的来信与一场无法到访的展览,在北京再次遇见坂本龙一(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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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坂本龙一

某些时刻,“坂本龙一”这个名字并不属于他自己。

在新冠流行时代的纽约,他被困在工作室里,只能通过视频连线。坂本龙一设置了一个纽约天际线作为自己的数字背景。在接受《金融时报》采访时,他说,他本可以设置一个传统的榻榻米房间作背景的,但他近50年来一直都被认为是合成器流行乐、电子音乐、氛围浩室舞曲和赛博朋克音乐的先驱,而那样的背景不太适合“坂本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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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本龙一在接受《金融时报》采访中使用的肖像© James Ferguson,图片来源:FT

在近半个世纪的音乐、商业和艺术实践中,他似乎总是被片面的理解着。在1999年,代理着坂本唱片业务的索尼经典,其宣传人员就曾在美国公告牌的节目中表示:“我们需要他(坂本龙一)来满足高端音乐消费者的需求。”坂本龙一总是在各种场合被要求弹奏成名曲,即使那只是他在高压的电影制作工期下赶制的作品,以致于他几乎从未响应过类似的热情;而当他被问及对“Yellow Magic Orchestra”(黄色魔力乐队)与日本经济奇迹的交相辉映是否还有缅怀时,他每次都回答:“没有很多,只有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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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MO成员坂本龙一、高桥幸宏、细野晴臣(左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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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llow Magic Orchestra (YMO) 1978-2011年发行的20张CD

相反地,近两年的采访中,他会更强调自己是一位“艺术家”——词语上没有更多的修饰,不是媒介限定的“音乐/声音艺术家”,也不是国籍框架下的“日本艺术家”。

2020年3月,隆福寺的木木艺术社区,坂本龙一在展览“观音·听时”中以一位艺术家的身份与中国观众见面。该展览也是坂本龙一在国内的首次美术馆个展,主要围绕八件重要大型声音装置展开,中国观众得以亲临现场,并借助声音与技术探寻坂本龙一了解世界的不同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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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听时”展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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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听时”展览现场,《你的时间》(2017),坂本龙一 + 高谷史郎

“观音·听时”展厅的环境大多是幽暗的,LED面板、电子元器件与数码设备闪烁着奇异的光营造出静谧的氛围,暗处的播放设备环绕着坂本龙一的声音实践,并将观众导向一种“走进音乐”的体验。像其标题所描述的,这是一场需要观众呈现出密切聆听的姿态才能得以欣赏的展览。而密切聆听是坂本龙一保持了近70年的习惯,这也持续指导着他的音乐探索,几乎在每十年都将他引向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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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本龙一在纪录片《终章》中用手比着钢琴上的吃水线

在上个十年里,坂本龙一访问东京时经历了与亲历“9·11”时同样的恐惧。地震和海啸侵袭了日本东海岸,造成近2万人死亡,并引发了福岛核泄漏事故。也正是福岛核泄漏事故的后果促使他投身反核活动——使一个广受喜爱的前卫抒情音乐诗人成为了政府及其工业根基的坚定批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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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听时”展览现场的钢琴细节

在与高谷史郎合作完成的《你的时间》(2017),展厅内放置了一架 2011 东日本大地震海啸后被冲上岸边的钢琴。对于坂本龙一而言,这是一位东日本大地震的“幸存者”,音色变得不完美,是被“大自然调试过的钢琴”。它不再是需要人们用手弹奏的乐器,而回归为一件单纯的物件,“转世”成为人们感知地球鸣动的载体。

在此前接受美国版《GQ》采访时,他曾说:“自从我看过并思考过这架钢琴之后,每当我看其他任何一架钢琴时,我都会感到痛苦,因为它们是对自然的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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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本龙一口述自传《音乐即自由》

而钢琴作为现代音乐的象征,一直贯穿坂本龙一的成长过程。在《音乐即自由》自传中,坂本透露了他的成长经历和心路历程。他的父亲是河出书房的编辑,母亲则是崇尚前卫自由的帽子设计师。父母没有给坂本选择一家公立幼儿园,而是把他送到了一家有着钢琴特色的幼儿园。

在之后的岁月里,坂本龙一经历了对巴赫、德彪西的浸淫,而后逐渐远离并着迷于约翰·凯奇等前卫音乐人。在东京上高中时,坂本龙一不得不乘通勤电车上课。乘客们总是被挤得团团结伙,四肢扭曲。少年时的坂本龙一在其中也只能动弹不得,只能听一听周围的嘈杂和电车驶过城市时与风、铁轨和人摩擦的声音。他通过这些声音,在当时古典音乐的学习中得到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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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听时”展览现场

“如今,我感觉自己已经走了一大圈,回到了我年轻时对创新的渴望。” 他回忆说:“我已经意识到,要保持关联性,就必须改变当代音乐。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行不通。自18岁或19岁以来,我一直想质疑与钢琴相关的声音,音调和音阶,因为这是现代西方音乐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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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本龙一发行于2017年的专辑《异步》

2017 年春天,坂本龙一发行了其八年以来的第一张个人专辑《异步》,在这张专辑里,坂本龙一远离了形式,他大玩鼓棍、棒枝敲击玻璃板,以及音响凋刻品,希望人们藉由这张专辑,不仅能够聆听一张专辑,更可以体验声音。坂本龙一将其称为“装置音乐”。《异步》在本次展览中具有着核心的地位,比如在《你的时间》展厅,环绕的便是重新编排的《异步》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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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现场,《异步-空间脉动》(2017),坂本龙一+ 卅克柏岚

据木木艺术社区的创始人雷宛萤介绍,通常情况下,对于装置类作品的创作,坂本龙一都是先诞生想法,再与特定的人或者团队合作去实现。而在长期与视觉艺术家的合作中,坂本龙一也持续探索了空间与声音之间的关系。除去在电影配乐领域的卓越成就,在《全明星录影带》中,白南准就用录像艺术进一步丰富了他的数字作品。1999年,坂本龙一首演了自己的多媒体歌剧《生命》,并高谷史郎任命为视觉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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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现场,《生命-流动,不可见,不可闻······》(2007/2021),坂本龙一 + 高谷史郎

展览中呈现了多件与高谷史郞协作的视听装置。在《生命-流动,不可见,不可闻······》(2007/2021)中,两位艺术家们延续了歌剧《生命》合作,创作了十二个水箱,如云雾一般悬浮于半空中:每个水箱都呈现为声音、人造烟雾和录像片段的混合体。歌剧《生命》中的图像依循特定的分类系统被投射于展厅地面上,带给观众宛若穿行于日式花园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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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现场,《异步-沉溺》(2017),坂本龙一 + 高谷史郎

而以《异步》专辑为媒介或出发点,坂本龙一与卅克柏岚、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等艺术家合作完成的《异步-第一束光》(2017)、《异步-沉溺》(2017)以及《异步-空间脉动》(2017)中得到进一步的探索与阐释。在黑暗的空间内,二十四部iPhone与iPad好似一扇扇小窗散发着微光,观众须靠近每部设备鬼崇或是窥视才能听见从中发出的细微声音。屏幕中的影像呈现了坂本龙一位于纽约的工作室、客厅以及庭院的画面,私密性的视听通过捕捉其身边风景和活动痕迹,感受到艺术家在场。

在创作《异步-第一束光》时,导演阿彼察邦将自己常用的名为“数码刺猬”的小型相机交到亲友手中,邀请他们自由地拍摄。低像素、粗糙的画质,独具暖意的色调,每一张相片捕捉到的都是日常生活中的私密瞬间:大海,车窗外的乡村小路,睡梦中的孩子、大人和狗。韦拉斯哈古说,坂本龙一的音乐极为新颖,好似第一次接触到自然的声音一般。“那就像是清晨映入眼帘的第一束光、第一个画面一般,铭刻于记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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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现场,《“生命-井”装置》(北京版本)(2013/2021),坂本龙一 + 高谷史郎

在木木艺术社区顶层,坂本龙一创作的《“生命-井”装置》制造雾气,作品用镜面追逐着太阳光,然后将其反射到雾中,同时一个传感器灵活捕捉雾气的流动,将之转化为声音。在北京天际线下,近处是老式平房的屋顶,远处则是闪耀的CBD大楼。

这种对自然能量的吸收与反馈同样在其他作品中体现。“海啸钢琴”会根据全球地震数据而自动弹奏、《水的样态 1》中,水滴的掉落,也与亚洲降水的数据相关。自从对人类世界表现出失望后,坂本龙一频繁地在自然界寻觅希望。他去到北极,把话筒放到冰海中录下雪融化的声音,在雨天把铁桶套到头上感受雨滴,同时他还会把隆福寺附近,包括老胡同里收到的声音通过自己设置的系统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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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现场,《水的样态 1》(2013),坂本龙一 + 高谷史郎

当被问及这些陈述时,坂本强调说,它们不应被视为自己作为理想的自然主义者的证据,而应被视为他目前对音乐的总体看法。“尽管如此,当我还想制作声音的时候,或者以某种方式制作音乐,还是摆脱不了旋律,和声,构图的结构。这是矛盾的,但是我必须以这种方式生存下来。”他的冲突似乎多于答案。在与其接触过的木木美术馆工作人员口中,坂本龙一的人格魅力,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nice”,而是一种“appreciate”,即对一切的领会与接受。

2019年,坂本龙一曾在本次策展人张有待的邀请下,私人探访北京,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之后,他开始频繁跟中国的互联网世界产生关系。新冠疫情爆发时,他即兴演奏,在参与演奏的乐器吊钹镲片上,镜头划过“中国武汉制造”的字样,令人心头一颤。2020年,他患肠癌的消息又登上中国的微博热搜,在万千的关切下,他乐观表示自己将“与癌共生”,但也正是因为这一原因,他没能来到中国的展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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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本龙一不介意自己是一位突破圈层的偶像。他既能制作嘻哈音乐,也能制作奥运会开幕式音乐的能力早已被人熟知,而在近年来的个人电影、纪录片与社交媒体来看,围绕他的琐事,人文素养以及日常追求的质感,无异更加固了这场当代的个人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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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木木美术馆布展期间发生意外伤亡事故后,他最先发布了哀悼与声明。在这些特殊时刻中,他对待自己的境遇与对外界的事故,态度都是始终如一的端正,体恤他人,放下自己。

他写给中国的数封来信与一场他因病无法到访的展览,只是我们所能了解的坂本龙一与中国“交往”的片段,但依然能感受到他对生命郑重以待的精神。正如他曾说过:“生活是一种奇观,在这种奇观里,我奉献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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